京都的冬夜,寒气无孔不入,渗透进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在齐家所在的这片颇有年头的部委家属院里,景象却截然不同。一扇扇窗户后透出的暖黄色灯光,却顽强地抵御着这份肃杀。
    齐安挂了视频通话,脸上那抹由心而发的笑意并未立刻消散。屏幕那头鲜活明亮的笑容,带来篝火的热烈和喧嚣的人声,像一道温暖的溪流,短暂地冲刷掉了积压在心头的疲惫和焦虑。
    她想回来了。
    她没有消失,没有逃避,反而主动跟他商量回来的时间。想到这里,他心底一片柔软,甚至开始无意识地盘算起手头几个案子的进度,思考着如何调整排班,才能在她回来时多些时间陪她。
    喉咙有些干涩发紧,他下意识地拿起桌上常用的那个马克杯,入手却是一片空荡。于是起身推开房门,瞬间被客厅里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所包裹。
    空气中弥漫着蜜瓜和橙子切开之后的香味,茶几上刚切了果盘,散发出清甜的味道,还有老爸新泡的普洱,那种特有的醇厚陈香气味。电视里正在放地方卫视的联欢晚会,一个小品到了高潮处,观众席爆发出阵阵笑声。
    奶奶整个人笑呵呵看着电视,深陷在沙发最柔软的位置里,身上盖着一条略显陈旧却干净柔软的绒毯,那是齐安小时候最喜欢的阿贝贝。父亲齐珠江则站在沙发后面,把手肘撑在沙发背,正给老太太按揉着脖颈和肩膀,手法算不上专业,却极尽耐心。
    “哎哟,轻点轻点,你这手劲,跟你爸当年一个德行,揉面呢?”奶奶眯着眼,舒服得直哼哼,嘴上却嫌弃着。
    听到齐安开门的声音,奶奶眼睛都没舍得离开电视,就扬着调子欢快地喊道:“安安忙完啦,快过来快过来,陪奶奶看会儿电视!这个小品可乐死我了,比昨晚上那个强!”
    齐安去饮水机接了杯温水,仰头喝了大半杯,然后走到沙发前,席地坐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将头轻轻靠在了奶奶盖着腿的绒毯上,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昨晚上是哪个台的?”
    齐父见到儿子出来,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直起腰,夸张地捶了捶自己的后腰。他伸长手臂,隔着老远虚虚地对着齐安的耳朵方向做了一个揪的动作:“臭小子,就知道偷懒,快来接班!你爹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说着,他就作势要往玄关溜,“那什么……妈,我晚上单位里还真有点急事,有个突发情况,我得去处理一下。”
    “放屁!”奶奶耳朵尖得很,立刻笑骂着扭过头,笑纹里都透着精明,“大晚上的,又是年关底下,你能有什么火烧屁股的急事?我看你就是想偷懒!回来!给我坐下!一天到晚就知道躲清闲,还没我大孙子懂事!”她说话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齐安硬硬的短发和温热的耳垂。
    齐父被老娘骂得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求助似的看向齐安,眼神里却并无多少真的苦恼,仿佛笃定儿子会帮他解围。
    齐安笑了笑,从地毯上起身,坐到奶奶身边的沙发上,拿个靠垫垫在一条腿下面,让自己坐得高些,好方便用力。他接过了父亲的任务,手指力度均匀地揉着,一边揉一边解释:“奶奶,爸最近确实忙。部里年底要总结,还有明年的预算审批,各个地方跑来的汇报,再加上最近国际国内经济形势波动大,牵一发动全身,会议一个接一个,常常开到深夜……快过年了,反而更是连轴转,让他喘口气吧。”
    老太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完全买账,但看着大孙子体贴的样子,火气消了大半。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电视上,嘴里却还是忍不住絮絮叨叨,打开了话匣子:“忙?谁不忙?我当年在纺织厂当党委书记的时候,年底要盘账对账,明年定生产指标还有抓任务,车间里几百号人指着吃饭,大年三十晚上还要带着工会干部去困难职工家里慰问走访……哪样不比他现在这坐办公室的忙?我看他就是坐办公室坐懒了筋,泡壶茶,看看报,现在升级了,改刷手机了,一坐一天,那能叫上班?谁还没上过班似的……尽是些虚头巴脑的会议文件……”
    老小老小,越老越像小孩子,需要人哄着,儿孙绕齐,也享受着一家之主的感觉。齐安深知奶奶的脾气,他只是笑着,并不反驳,手下不停,耐心地听着絮叨。
    电视里换上了奶奶最喜欢的喜剧演员,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姑娘,正用一口亲切的东北方言说着俏皮话,逗得全场大笑。
    老太太看得津津有味,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后的齐安:“安安,快看这姑娘,多好,白白胖胖,一脸福相!笑起来还有俩大酒窝儿,多讨喜!一看就身体好,元气足,心胸开阔!”
    她忽然转过头,很认真地对齐安说:“你以后给我找孙媳妇儿,就得找这样的!身体健康是第一位的,可不能找那种风一吹就倒的,那种一顿饭连一小碗都吃不完的姑娘,中看不中用,以后怎么生孩子?可不能进咱家的门。”她顿了顿,“咱们这样的家庭,看着光鲜,内里的不容易,得找个开朗豁达的,一辈子大风大浪,要能稳得住才行,家世模样都是次要的”
    齐安听着奶奶这选孙媳妇标准,不由得失笑,脑海里却下意识地浮现出张招娣的样子。她倒是不瘦,胃口也好得很,能把一海碗碗炸酱面吃得干干净净,最后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还想要一碗。和他单位里那些吃根青菜都要计算卡路里的女同事截然不同。
    “听见没有?”奶奶见齐安只是笑却不答话,不满地追问了一句。
    “听见了,奶奶。”齐安连忙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应声,“保证严格按您的最高标准执行,绝不打折扣。”
    ***
    陈汉升坐在刚刚重新装修过的办公室里,目之所及,比以前更加奢华阔绰。扫过窗外繁华的都市景象,如今却感觉像置身于一座华丽而冰冷的坟墓之中。
    人的境遇怎么可以像过山车一样起伏这么大?他甚至还没好好体验波峰,就跌落谷底。
    坐在那张价值堪比一辆顶级跑车的意大利定制真皮座椅上,温暖柔软的小牛皮,还带加热的功能。他却感觉如同坐在一块万年寒冰之上。都说黄金的质量最重,一点都没错,那支沉甸甸的纯金万宝龙钢笔,沉重得让他握不住。那笔尖悬而未聚,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次下压都仿佛在撬动命运的基石。
    最终,他还是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出凌厉的线条,力透纸背地签下了“陈汉升”三个字。笔尖甚至划破了纸张,留下一个难看的墨点,像一个无声的诅咒。
    坐在他对面的唐振天,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往日那层虚伪的客套早已消失殆尽。他一把抓起那份墨迹未干的文件,甚至没有等墨水完全干透,只是草草扫了一眼签名处,确认无误后,便迅速将文件塞进身边的鳄鱼皮公文包里。
    他连一句虚伪的场面话都懒得说,只是鄙夷的眼神瞥了陈汉升一眼,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书房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从前,哪怕再艰难,遇到这种需要断尾求生的事情,他至少还能跟唐怡商量一下。尽管那个女人往往任性妄为,拿不出什么高明的主意,但至少她能通过她的渠道,回唐家胡搅蛮缠地探探口风,或者撒个娇闹一闹,总能在僵局中撕开一丝裂缝,找到一点转机。
    现在,什么都没了。唐怡疯了。唐家如今终于露出了冰冷贪婪的獠牙,跟他撕破了脸,准备将他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后,过河拆桥。
    他甚至开始疯狂的怀疑,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林家的橄榄枝,一切都只是周老板精心设计的一个局,请君入瓮。画了一张大饼,引着他这个急于上岸的暴发户,一步步心甘情愿地走向深渊。
    就在不久之前,周老板还拍着他的肩膀,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林家还在台上,政策就绝对安全,他们的项目就是顺应大势,前途无量。
    可谁知,就在昨天下午,财政部联合央行、证监会等几大部委,突然闪电般联合下发了《关于整顿清理防范NFT违规交易风险提示函》的红头文件。文件措辞极其严厉,明确将国内任何形式的NFT二级市场交易定性为“违规金融活动”,要求各地立即暂停相关交易平台运营,并展开全面清理整顿工作。
    这突如其来的黑天鹅事件,像一场毫无征兆的金融海啸,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打得陈汉升措手不及。他甚至人生第一次,被相关监管部门“请”去喝了茶。虽然整个过程是在一间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对方语气平静,甚至称得上客气,只是“了解情况”,“提示风险”,但这种无形的巨大压力已经让他脊背发凉。
    这是明确的黄牌警告。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去,第一时间就驱车赶往周家胡同。最近几个月,他频繁出入这里,每一次都怀揣着敬畏与希望,这里的每一块砖石似乎都代表着无上的权势和光明未来。然而,这一次,周家门口那熟悉的门栋,每次都对他微笑以待的保安,这次却面无表情地拦住了他。
    那条他以为抱上的大腿,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他踢开,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把他拒之门外了。
    他又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疯狂联系马克佛。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甚至能听到悠扬的古典音乐。那个德国佬在电话里的语气轻松得近乎漠然:“陈,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但你要明白,我的交易和合规主体都在海外,受海外法律管辖。中国的政策变动我很遗憾,但这并非我的业务范围所能涉及的风险。或许……你的问题出在本地操作的合规性上?如果你能出来,我们在这里的承诺还是能兑现交易的。”他就差没直接说,是你陈汉升自己蠢,搞砸了你们国内的事情,别拖我下水。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陈汉升赤红着眼睛又找到星辰艺廊。然而,他连负责人的面都没见到,只得到前台小姐职业化的微笑,以及一份由集团法务部发出的官方声明函。声明措辞严谨,冰冷严肃的宣称,NFT业务仅为旗下独立子公司进行的少量探索性投资,集团已密切关注到最新政策导向,为坚决拥护相关规定,规避潜在风险,已第一时间完成对该子公司的彻底业务切割和法律隔离,确保集团主业不受任何影响。做得干净利落,仿佛从未涉足过这个领域一般,将他彻底抛在了风暴眼里。
    而他之前几乎将能动用的所有现金流,甚至部分通过灰色渠道拆借来的资金,全部孤注一掷地投入了NFT的疯狂囤积和炒作中,此刻已是捉襟见肘,现金流濒临彻底断裂的边缘,银行和债主的催款电话几乎打爆了他的手机。
    唐家倒是还不敢完全撒手不管,毕竟双方利益捆绑太深,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盘根错节。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雪中送炭,而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他们竟然敢在这个关头,逼他补签几年万云集团时期的某些模糊不清的责任认定文件。
    当时大家心照不宣,默契操作,现在时过境迁,许多事情就不好说了。这一出,分明是想在关键时刻,把他推出去当替罪羊,让他去扛下所有的雷,从而保全他们自己。
    但是他不敢不签字。
    调查盛隆旧案的经侦人员已经带着手续来万云大楼质询过两次,过去的账本都快被他们翻烂了。那锐利如刀的眼神扫过他,那看似平静的询问,都让他如坐针毡,心惊肉跳,仿佛能听到手铐即将合拢的清脆声响。
    这种时候,他不能跟唐家闹掰,他需要唐家的庇护和斡旋,哪怕只是形式上的,也能暂时稳住局面。
    陈汉升觉得现在就像掉进蛛网的虫子,浑身裹满了束缚越是挣扎,被缠得越紧,可是原地踏步,只能坐以待毙。
    他浑浑噩噩地回到远郊的别墅,这里是他早年财务自由之后,自己买下地皮开发的别墅群里位置最好的一栋,亲自参与设计,倾注了不少心血。位置虽然相对偏僻,但胜在私密性高,空间开阔。在这种特殊时期,回到这里,关上大门,总是比较有安全感一些。
    车刚停稳,惨白的车灯就照亮了门口又堆放着的高高一大摞快递箱,被物业码得整整齐齐,像一堵陈默的墙。
    陈汉升看着这些箱子,胃里一阵翻搅,恶心感直冲喉头。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不是他非要回这个偏僻的房子躲清闲,是唐怡那个疯子,自从得知婚礼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办之后,抡着一把锤子,把他常住的那套京都核心地段公寓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稀巴烂,就差把房子给拆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跑去唐家理论。唐部长自然避而不见,只有唐夫人在家。这位曾经是他岳母,如今又即将再次成为他岳母的贵妇,正慢条斯理地坐在茶台前,优雅地沏着功夫茶。
    氤氲的热气里,她眼皮都没抬一下,轻描淡写地说:“小怡心情不好,你上次不是说,要多担待她吗?她遭了那么大罪,心里苦,发泄一下也是正常的。东西砸了再买就是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何必跟她一个病人计较?”
    物业保安被叫来,也只当是富豪家的家庭矛盾,夫妻打架砸东西,他们见得多了,只是例行公事地过来看了一眼,记录了一下,便不再理会。那些保安的眼神里,甚至毫不掩饰地带着看热闹的兴味。
    好在唐怡大病初愈,体力有限,也没精力进行第二波大规模的物理攻击。但她很快转换了策略,开始了持续不断的精神攻击。每天,雷打不动地,通过不同的快递公司,给他寄送各种恐怖诡异的“礼物”。
    有时是血淋淋的、被开膛破肚的猫狗尸体,腐烂的恶臭隔着纸箱都能闻到,引来嗡嗡叫的苍蝇;有时是沾染着暗红色可疑污渍的婴幼儿衣服,迭得整整齐齐,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和诅咒意味;有时甚至是一些被撕得粉碎的他和唐怡曾经的合影,碎片上还用红笔画满了狰狞的叉……每一次拆开,挑战着他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但他无法拒收所有快递,因为他的生意还需要运转,他还需要接收一些重要的商业文件、合同样品、银行对账单,以及……法院的传票,这些都必须他本人亲自签收。他就像被迫玩一场恐怖的俄罗斯轮盘赌,不知道哪一个看似普通的包裹里藏着能让他精神崩溃的“惊喜”。
    前后雇佣的几个保姆和钟点工都被吓得要么直接进了医院,要么脸色惨白地当场辞职,给再多钱也不干。几个平时还算得力的助理也纷纷找各种借口,心照不宣地递了辞呈。堂堂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裁,临时想找个帮忙处理杂事的人,竟然都找不到。真是可笑到了极点,同时这也说明,唐怡的影响力,在他身边渗透得有多深。
    此刻,他像一个被迫排雷的工兵,小心翼翼地拆着那些堆积如山的包裹,每一次下刀都仿佛在赌命,生怕哪一个里面又跳出什么惊悚的“礼物”。
    突然,他的目光被混杂在众多包裹中的一个吸引了。发件地址打印得有些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是云南某镇。陈汉升的心猛地一跳,一股久违的温暖和酸楚瞬间涌上心头,在这一堆恐惧和恶心的快递中尤为强烈。
    陈汉升是云南人,云南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虽然离家闯荡多年,但对那个遥远贫瘠的故乡,总还保留着一份难以割舍的的乡土情结,即使破产重组之后最简单的时期,万云集团也没有取消对云南几个偏远山区长期进行的资助项目。
    看到这个家乡寄来的包裹,陈汉升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浮木般的温暖和希冀。也许是某个还记得他的乡亲,寄来了家乡的特产?也许是某个曾资助过的贫困学生学有所成,寄来了感谢信和成绩单。在如今这种四面楚歌的境地。
    这个来自故土的包裹,仿佛成了他与过去那份艰难却淳朴的生活之间,最后一点脆弱的连接。是灰暗人生中一丝向善的微光,提醒着陈汉升,他跟京都这些出生在罗马的权贵不同,他陈汉升是真正白手起家,一路经历了无数刀光剑影才走到今天的!他不能就这么认输!绝对不能!
    他几乎是怀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用手上的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了纸箱上厚厚的透明胶带。纸箱似乎有些深,里面塞满了半干的报纸碎屑,还有潮湿的纸巾,保护得相当仔细,生怕路途遥远颠簸,摔坏了里面的东西。
    他刚划开最后一道胶带,还没来得及伸手进去拨开那些填充物——
    突然!
    一个闪烁着冰冷银黑色环状花纹的蛇头,迫不及待的从缝隙中探了出来。紧接着,一条足有成年小拇指粗细的蛇,顺着他的手边,迅速无声地游窜而出。浑身布满醒目黑白相间环纹,那冰冷滑腻的鳞片触感,清晰地擦过他的手背。
    陈汉升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银环蛇,山里长大的孩子都认识!土话叫“白节黑”、“银包铁”。毒性极强,被咬后伤口往往只有针孔状,甚至不怎么疼,十几分钟后伤口可能就愈合了,但这只是假象,毒素是强烈的神经毒素,会直接攻击呼吸中枢,必须在一到两个小时内注射特效抗蛇毒血清!如果在偏远的山里被这种蛇咬到,来不及送医,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没救了。
    那蛇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动静惊扰,昂着恐怖的三角头,鲜红分叉的信子“嘶嘶”地急速吞吐着,捕捉着空气中的信息素,冰冷的竖瞳在灯光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光芒。
    千钧一发之际,他精准而狠辣地一把掐住了蛇身后七寸的位置。手指骤然发力,如同铁钳一般越来越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扼住。
    山里长大的孩子,小时候多少都有过捉蛇的经历,几乎是肌肉记忆,残存的肌肉记忆拯救了他。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指下那冰冷生命的挣扎扭动,以及骨骼内脏破裂的细微触感!直到那滑腻扭动的触感在他手中彻底瘫软,变得血肉模糊,不再动弹。
    他死死地盯着手里那团模糊的血肉,那黑白分明的环纹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诡异而恐怖的光泽,如同来自地狱的死亡通知书。
    这不是直接的谋杀。对方并不想立刻要他的命,更像是一种警告。因为这种蛇虽然致命,但只要发现及时,并且能在一个多小时内赶到有血清的大医院,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唐怡?她竟然已经疯狂到了如此地步!
    还是……有其他人?是在警告他,让他闭嘴,让他不要再试图挣扎,不要再妄想攀咬任何人,老老实实当这个替罪羊?
    无数的猜忌和恐惧,混合着无处发泄的怨恨和愤怒,疯狂地噬咬着他的心脏,比手中这条死去的银环蛇,还要冰冷,还要致命。
    猜忌和恐惧,怨恨和愤怒,噬咬着心脏,比手里的银环蛇还要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