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伊和任城都是色盲。
    “任伊是色盲,需要这个你肯定能理解。毕竟她的梦想,她的工作可是设计师。但一个只是用来矫正色盲的手术,却有极高的保密程度。”
    “你想想,为什么。”
    因为任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色盲?
    任佑箐似乎是看出她的想法,勾了勾唇。
    “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某些被刻意掩盖的,‘家’的真相,”她轻轻歪头,“而且,知道这些之后,你再看看我们的眼睛,会不会觉得…更亲切一点呢?”
    “我们才是最亲密无间,我们有这个世界上最相似的肉体,也感受过相似的痛苦,这是绝对的排他性,你明白吗?”
    ……
    任佐荫少见的沉默了,半晌她才开口。
    “…你查到哪个档案缺失的人了么?”
    “很抱歉,没有。”
    她解锁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滑动。
    “不过,你应该不知道许颜珍和任伊都是临川大学毕业的吧。很巧的是,我和一位校友聊天时,偶然发现了一张有趣的照片。”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
    “我想,”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任佐荫脸上,多了几分冷静的审视,“或许你会对这张照片有点兴趣。”
    说着,她将手机递到了任佐荫面前。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扫描件,明显是张有些年头的彩色照片,像素不高,色彩也有些泛黄,但画面还算清晰。
    照片上是叁个年轻的女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并肩站在一起,背景像是一个花园或者某个庭院。她们都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服饰,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关系非常亲密。
    中间和左边的两个女人——
    她们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看起来像是一对姐妹。眉眼清秀,笑容明媚。
    仔细看,中间那个女人的笑容更开朗些,眼神也更灵动;左边那个,笑容含蓄,看起来更文静,也更忧郁。
    “这张照片并不是这位校友本人的,是他父亲留下的。他说,他的父亲同样从临川大学毕业,爱好摄影,留下了一本摄影集。”
    “而且——我其实早就和任伊见过面了。她今年作为优秀校友来校演讲。我也正好是在演讲的时候认识的那位校友,和他聊起任伊,才阴差阳错的得到了这张照片。”
    她往后划了一张照片,看到第二张是照片的背面,在左下角,用钢笔写了叁个名字。
    任伊,任肖,许颜珍。
    “这是照片里的人的名字吗?”
    “或许吧。”
    任佑箐没有抬眼看她,只是自顾自的低头。
    “我没见过许颜珍,但你见过。”
    ……
    对面顿了很久,没有注意到任佐荫注视的目光,只是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再支起身子,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我难以回忆,也不想回想。”
    五年前她看似表面装作不在意,故意勾起的你的怜惜,不过是害怕失去你,害怕未来再也没有人的怀抱可以栖居,可以赖以展现真正的自我。
    她会害怕。
    她会哭泣。
    她一直想你。
    你多爱一点她吧。
    你们是这么相像,从头到脚,累年积月,慢慢的从骨到皮,一点一滴,都随着骨肉的不断拉扯生长慢慢变得相仿,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粘贴复制的第二人。
    她多么成熟,多么独当一面啊。
    “那就别想了。”
    任肖,这个名字,她没有听过。
    可是姓任,任佐荫又跟她说过,档案上的第叁人跟任城,任伊她们年纪相仿。
    画面里又有两个女人长得这么像——
    她心里有想法了。
    这个第叁人,是任城和任伊的血亲,名叫任肖,同时,任肖,任伊,任城,以及许颜珍四人一起就读临川大学,或许还有可能认识。许颜珍不可能有色盲,因为她和任佑箐都是正常的。
    “我从没听任阿姨说过任肖这个名字。”
    “因为她已经死了。”
    “嗯?!”
    她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追问。
    但任佑箐却在她开口之前,略显疲惫地摆了摆手:“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有点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聊,可以吗?”
    她的脸色在灯光下确实显得有些苍白,眼下的淡青色阴影也比平时更明显了些。
    看着她这副模样,已经到了嘴边的追问硬生生咽了回去。任佐荫站起身,走近了两步,语气不由自主地放软,带着关切。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公司的事…还有订婚的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后者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她,淡淡的,可任佐荫从里面错觉似的品到一丝戏谑和冰冷。
    她轻轻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淡淡的笑。
    “没事,就是些琐事。不麻烦你。”
    说着,她便用手撑住沙发扶手,想要站起身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起身的瞬间,身体晃了一下,脚下微微一软,整个人向前一个踉跄。
    “小心。”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一个箭步冲上前,伸出双臂,稳稳地揽住了任佑箐的腰肢和手臂,将她即将倾倒的身体牢牢接住,拥进了自己怀里。
    整个人撞进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鼻尖瞬间被任佐荫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馨香所包围。
    那双眼睛里,有悲伤。
    她看着那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照她的模样,看任佑箐扯住她的衣角,看她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
    是的。
    她只需要嘴角向下撇一些。
    她只需要眼尾向下垂一些。
    任佐荫拥她更紧些,两人贴得极近,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呼吸交织在一起。
    “姐姐。”
    这个姿势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亲密,甚至有些暧昧。
    可是姐姐就该爱妹妹啊,妹妹就该被姐姐爱啊。
    这天经地义。
    “我在,我在。”
    任佐荫不厌其烦的回她,一遍一遍,掷地有声,也似乎是一遍一遍,回应自己,回应那些辗转难眠,回应那些滚烫质问时颤抖的心,回应那些矛盾的狠心割舍的悔恨。
    ……
    “你讨厌我吗。任佐荫。”
    “我每次看到你的眼睛,就想起我自己。也想起,当你看到这幅眼睛的时候,照镜子的时候,透过别人眼睛看到自己瞳色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
    “我会悲伤。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幸福。可是,如果你能幸福,你就要丢下我了,对吗?我想给你幸福。比任何人都想。”
    “我会愤怒。因为你不仅仅从我的眼睛里看见那种独特的颜色。你会一遍一遍看见你自己的眼睛。你会忘记我,你会脱敏,就像我像一个被冷落的过气演员一般,最后离开属于你的,舞台。”
    “就算是痛苦。可是——”
    可是我也要让你生不如死,直到刻骨铭心。